琮琮

朝暮

堂前雁:

  毕业之后的第二年,李艺彤被拍到和某神秘男子在街头拥吻,消息来源不知。

  第二天,这件事就登上了热搜。

  

  “李艺彤!你个死鬼能不能收敛一点!”

  一通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把刚睡下三个小时的李艺彤从睡梦里吵醒。

  “啊?!”

  她闭着眼,不知道屏幕那端的人是什么意思。

  “你去看微博!”

  

  “我……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同一天,身在法国为新专拍摄做准备的知名歌手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北京时间20:00整。

  巴黎时间13:00整。

  对话框按时送来一句“下午好”。

  

  黄婷婷拿起手机,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很快送去回响。

  关于为什么要在八点发消息这件事,黄婷婷也问过李艺彤,可惜她卖关子,不愿说。

  

  后来她自己去查了。回想起来还是不由心动。

  北京时间晚上八点整,全球处于同一天。日月星辰起落有时,人生聚散悲欢有时。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每一天她们都要紧紧握住。

  

  毕了业之后,黄婷婷很难说清到底是她变了还是李艺彤变了。她自己越来越随性洒脱,想到什么就简单直白地去做了。想拍电影就去拍了,不需要向谁说明,也没刻意宣传,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

  反观李艺彤,倒是越见稳重,出门会好好带上钥匙耳机身份证,一起出去玩也会把迷路的自己带回正轨。

  相爱的人都相似吧。

  她们两个人没有活成彼此的模样,只是在风雨的温润下成为了对方眼中最重要的人。

  

  上海,外滩,初秋。

  李艺彤刚刚从剧组杀青回来,熟练绕开跟拍的狗仔,一头栽进自家柔软的大床。

  

  “听说你们玩的很开心噢?”

  一条消息跨越七个小时飞来。

  “不不不你别误会,那是络络,她把头发剪了,我在旁边吃糖葫芦粘头发了她帮我解开而已,真的。”

  李艺彤躺在床上,键字如飞。

  “我不管,我就是不高兴。”

  “好想你~”

  

  坐在阳台上忙里偷闲喝咖啡的人眼底荡漾开笑意。她回过去:“别转移话题,老实回答。”

  李艺彤在床上翻个了身,趴着打字。

  “婷婷,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黄婷婷眼皮一跳。自从重新在一起后,李艺彤就时不时问一下,搞得她现在看到这个问题就头大。

  “喜欢你是你呗,还能怎么样?”

  

  李艺彤捧着手机,神色怨念。

  “欸……又是这个答案……我自闭了。”

  然后附赠了一张表情包过去。

  黄婷婷抿完一小口咖啡,想了想,敲下四个字,把输入法自动跳出来的三个字隐去,然后点击发送。

  “命中注定。”

  

  李艺彤得到满意回答,笑意盈盈,对着屏幕傻笑的样子依稀可见海豹的懵懂天真。

  

  一周后,上海虹桥,T2航站楼。

  黄婷婷带着口罩从机场出来,异国他乡十五天后平稳落地,唯有火锅能洗去一身仆仆风尘。

  和来接机的粉丝挥手告别后,黄婷婷坐进车里,抬眼往前头一看,熟悉的助理不在,反而是一个带着墨镜和口罩的人坐在驾驶位上。

  她扯下自己的口罩,瘫在座位上。

  “李艺彤,别装了。”

  

  “不是吧,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李艺彤愤愤摘下墨镜,大有不甘。

  黄婷婷嘴角翘了翘,没忍住吐槽的欲望:“如果一个人连续十四次接机都是同一个造型的话,草履虫也是可以记住的。”

  李艺彤闻言干笑:“我们接下来去哪,海底捞吗?”

  “嗯……地方定好了吧?”

  黄婷婷有点困了,说完这句话眼皮就逐渐合拢,倒在座椅上沉沉睡去。

  

  

  眼见心上人满脸倦容,李艺彤叹口气。让轿车小心翼翼的停下来,她从副驾驶上拿过一张毛毯轻轻盖在黄婷婷身上。

  然后发动引擎,平缓融入车流。

  

  黄婷婷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只不过等她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车上。

  “李艺彤?”

  黄婷婷坐起来揉揉眼睛,想喊她给自己找件毛衣来。

  前座无人应答,黄婷婷摸出手机,点了置顶联系人的号码拨过去。

  铃声在车内响起。

  她一看,手机放在副驾驶上了。

  

  李艺彤提着两杯咖啡往回走,转身被人从背后抱住。她还没来得及挣脱,熟悉的声线就消散了她的不满。

  “找到你了。”身后人把头埋在她颈窝,蹭了蹭。尾音微微下沉,有种回到人间的安稳感。

  李艺彤转过身,把袋子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抱住黄婷婷。

  “怎么了?”

  黄婷婷声音闷闷:“我怕……你又不要我了。”

  李艺彤愣住,随后叹口气摸了摸怀中人的头:“不会的,我不要我自己,也不会不要你。”

  

  或许是曾经的一段回忆太过低沉,以至于黄婷婷对对方每一次的不告而别都心有余悸。对失而复得和虚惊一场,她深有体会。

  “以后不准这样。”黄婷婷从李艺彤颈窝抬起头,低垂着眼睑,神色淡淡。

  地下停车场光线黯淡,李艺彤牵过黄婷婷的手:“回家吧,我想你了。”

  黄婷婷慢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嗯,我也是。”

  李艺彤小指勾了勾,在黄婷婷掌心三笔画了一个笑脸。

  

  她们家在上海比较清净的地方,地段不是很繁华,但就算是这样,想买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买下来的。李艺彤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黄婷婷正在参加一个活动,没太大惊小怪,她闭着眼让旁边的人给她上妆,然后说:“嗯,你想买就买吧,记得挑清净一点的,人太多了,吵。”

  年岁渐长,她也觉得是该找个地方,把一生安稳下来了。人生漂泊的日子久了,她不想在飞遍世界各地后于酒店里匆匆入睡。

  家和酒店,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东西。

  

  黑色轿车滑进车库,李艺彤解开安全带绕到后备箱,搬下两个黄色的箱子。

  “你是不是把我的行李箱带过去了?”李艺彤冲着副驾驶喊了一句。

  黄婷婷在前面回过头来,笑着说:“帮我搬箱子,谢谢啦!”

  风有点冷,李艺彤拖着箱子催促黄婷婷:“好了,快走吧,外面冷死了。”

  黄婷婷手上拿着一顶红色的贝雷帽,听到这话,她转过身把帽子套在李艺彤头上:“还冷吗?”

  李艺彤扶正帽子,无奈笑道:“我不冷,就是饿了。你点个外卖吧。”

  黄婷婷撇撇嘴:“老是吃外卖,我都腻了。今天让你试试我的厨艺。”

  “行吧。”

  “怎么,你不愿意?那我不做了。”

  “没有没有,特别愿意,真的。”

  

  结束对厨房的抢救以后,李艺彤和黄婷婷双双瘫倒在沙发上。

  “以后还是别做菜了吧。”

  黄婷婷恹恹开口,有点失落。眉目下耷,脸上的尘灰还有一点没洗干净。

  李艺彤扯过茶几上的纸巾,一点一点地把污渍擦去。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她靠在黄婷婷肩膀上:“没关系的啊,做菜就像喜欢一个人,要慢慢来。”

  黄婷婷被逗乐:“死贫,你给我解释一下。”

  “你看,喜欢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做菜也是这样,你不能心急。要对自己的菜抱有期待,虽然等待的过程里可能会有错把盐当糖的失败,也可能会有火一不小心开大了的失误,但只要能吃的下去,好厨师和坏厨师其实没有什么分别的。再说了,平铺直叙一眼就可以看到结尾的事不是很无聊吗?”

  她望着天花板,脑袋空空。

  “这次待几天?”沉默了半晌,李艺彤问。

  “还不知道,拍完mv后大概可以休息个两三天,然后就是各种宣传了。”黄婷婷看了看经纪人发来的通告表,有点惆怅。

  李艺彤闻言又向黄婷婷靠近了一点,整个人都快贴她身上了。

  “咱们……睡觉吧。”

  黄婷婷心绪动了动,想了想大半个月没见爱人的寂寞,忽然觉得呼吸燥热了起来。

  

  洗完澡出来,黄婷婷就看见穿着毛衣的李艺彤坐在被子里,金色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透润莹亮的嘴唇咬着,像迷了路的海豹。

  见黄婷婷赤脚踩在地毯上,李艺彤拍了拍床,示意她过来。

  

  吹完头发,黄婷婷咬着唇不打算说话。情之一事她本来就羞于提及,在这件事上主动,是她万万不愿的。

  没想到李艺彤先伸手关了灯,然后脱下毛衣。静电作用,黑暗里隐约可见爆裂的黄色闪电,而这闪电又噼里啪啦作响。

  “请叫我雷神李卡。”李艺彤语气兴奋。

  黄婷婷没想那么多,问道:“你还要不要睡觉?”

  李艺彤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躺进被子抱着黄婷婷的腰说了句“晚安”。

  这就没了?

  黄婷婷气急,自己又不愿问,只好生着闷气,最后在满脑子废料里红脸入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李艺彤伸个懒腰。客厅飘来煎蛋的香味。她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向黄婷婷。

  “早上好。”

  黄婷婷忙着煎蛋,没空理她。

  李艺彤捉住黄婷婷的手,睡眼惺忪地在她耳朵边咬了咬:“你怎么又不理我。”

  黄婷婷拍开李艺彤作妖的手,说:“今天出去玩,你快点。”

  

  

  

  说是玩,职业也给她们带来了不少的限制,人流多的地方不能去,危险的地方不能去,就连去个寺庙也能被有些人曲解成求小鬼。

  所以当提到出去玩的时候,李艺彤还是蛮期待的。

  没想到黄婷婷直接带她去了水族馆。

  

  

  水族馆,一个对两个人来说都有着特别意味的地方。李艺彤在没有和黄婷婷在一起之前去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有新的遗憾生成。或许是叹息年少的欢喜,有时也感叹少年的无畏。千百种情绪里,唯有名为“黄婷婷”的执念格外明显。

  从现在往以前看,她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错过的景色里,唯有同行的人还有右手小指勾着。

  

  “戴口罩吗?”

  站在厕所门口,黄婷婷扬了扬手里的口罩。

  李艺彤接过:“没办法呀,谁让我这么red呢?”

  黄婷婷作势要去打她:“你脸皮厚死了!”

  李艺彤大笑着跑开,过了几分钟后,她回头看黄婷婷,才发现她没戴口罩。

  “你的呢?”

  黄婷婷眯着眼睛笑了笑:“我不戴。”

  李艺彤有点犹豫:“那要是被拍到了怎么办?”

  “无所谓啊,反正你也‘疑似’约会了,我上个热搜也没关系。”

  李艺彤挽过黄婷婷的手:“唉,服了服了,你吃柠檬长大的吧?酸死我了。”

  黄婷婷掐了掐李艺彤手心:“我吃糖长大的,甜的。”

  “好的好的!我认证:黄平平女士是甜的!”

  “你说谁平?”

  

  走到最后一间展馆的时候,李艺彤突然兴奋起来,她指着里头说:“你看,海豹和企鹅在一起诶!”

  黄婷婷看过去,池边坐着一只黑白相间的企鹅,水里头是一只慢慢悠悠向岸边靠拢的黑色海豹。而四周的看台上围满了人,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往里面扔薯片,被工作人员温柔地劝阻:“小朋友,这样不可以哦。”

  三四岁的男孩大声说:“海豹生活在北极,企鹅在南极,它们为什么会在同一个馆里?”

  穿着套头毛衣的工作人员蹲下来,摸了摸男孩的头:“海豹在南北两极都有分布哦,并不是只在北极,只是北极的企鹅种属比南极多一点。”

  男孩又问:“那不是应该企鹅和企鹅玩,海豹和海豹玩吗?”

  工作人员指了指场馆中央的两个主角:“你看,你一定也和女孩子玩过吧?那为什么不是男孩子和男孩子玩,女孩子和女孩子玩呢?”

  男孩气鼓鼓地哼了一句。

  “我们都是人,企鹅是企鹅,海豹是海豹,不一样的。”

  “你看,人和人,人和海豹,人和企鹅其实都没区别的。我们共同生活在地球上,都是地球上独一无二的个体,出身不能决定我们要成为怎样的人,也不能改变我们将要遇见的人。感情,没有不同。无论是女孩和女孩玩、男孩和女孩玩还是男孩和男孩玩,都是一样的。”

  一个拼尽全力游向另一个,跨越汹涌的鼎沸人声,在寒冷的空气里终于上岸。

  

  李艺彤喉头微涩,眼眶通红。

  这么些年的错过,人为到底占了多大的比重她不得知,只是回想起,难免有遗憾。

  黄婷婷握紧李艺彤的手。

  还好她们两个还来得及在彼此剩下的人生里倾听对方每一次的心跳、倾听所有的悲欢。

  可见的踏实感,永远比虚无缥缈的美梦来的温柔。

  只要到最后,一切都来得及就好。过程不重要,开始不重要。除了人以外的一切都不重要。她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在纷飞的漫天流言与别有用心的揣测里,最大的底气来自掌心的温度。

  

  第二天,微博又挂上了一条热搜:“著名歌手黄婷婷疑似与男性友人甜蜜出游,十指紧扣羡煞旁人。”

  她的对家在下面评论了一句:是我,谢谢。

  

  微博服务器在短短一天内迎来两次崩溃。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守着最开始的言语不愿离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都相信“活久见”。直到各自眉眼长开,直到各自成熟稳重。直到各自发出耀眼的光芒,直到重逢。

  她们都在。

  

  李艺彤后来又双叒叕问了黄婷婷那个问题。

  黄婷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在在键盘里输入“命中注定”四个字,然后把联想词给李艺彤看。

  

  命中注定,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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