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模假样的小号:
1.
冷水从头顶倾泻而下，让李艺彤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透心凉。
已经是夏末了，但天气还是有些炎热，所以鞠婧祎也不很担心她会感冒什么的。
今天本该是去接受教育的日子，但一大早鞠婧祎就把她从监舍单独带了出来，还说今天已经给她请过假了。
李艺彤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但怎么也没想到鞠婧祎找她的原因。
“这位漂亮妹妹莫非是想我了？”李艺彤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监狱尽头的水房阴森森的，让她有些紧张，不过这些话在鞠婧祎的眼里就显得有些不怀好意了。
“故意把我绑在这里不会是想和我玩什么奇怪的游戏吧？”
鞠婧祎冷笑一声，李艺彤刚进来没多久，还没吃过苦头也不知道规矩，到了这地步居然还敢挑衅狱警，好一个初生牛犊。
她一声不响的抽出腰上的警棍，当着李艺彤的面慢悠悠的在上面缠了一层层的布。
这个时间段所有人都去上课了，整个监舍二层寂静无声，除了窗外的蝉鸣，只有她们所在的水房里传出些哗哗的水声。
李艺彤看见鞠婧祎的动作，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是说现在的监狱很规范不允许狱警打人的吗？
“等等等等，鞠姐、鞠大主管，随便打人是不被允许的吧！你要是打我，不怕我写举报信投诉你……”
李艺彤倒是很识时务的怂了，可惜鞠婧祎一点没有吓唬她的意思，直接一棍子就抽了上去。
顿时，李艺彤痛的只剩下了吸气声。
“放心吧，不会留下痕迹的，我在监狱这么久，手里还是很有分寸的。”
鞠婧祎笑的很不屑，看着从李艺彤头上滴落的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的水珠，又是一下抽在了腰上。
李艺彤这才真正明白监狱是个什么地方。
腰是个脆弱敏感的部位，轻微的碰撞都容易受伤，何况是被用力击打。
没几下李艺彤就受不了了。加上已经被冷水淋了四五分钟，嘴唇被冻的乌紫。
鞠婧祎似乎也没想到李艺彤体质居然这么差，打了没两下就没声儿了。
她抬起对方的下巴，看到这张苍白的脸映着满是愤怒却反而显得可怜兮兮的眼神，不合时宜地让她产生出了想要欺负对方的冲动。
鞠婧祎摇摇头，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变态。
2.
第二天是珍贵的休息日，李艺彤却苦逼的被送进了监狱医院。
陈医生看着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嘴里还哼哼唧唧的，给她吊了水就开始问她最近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为什么会感冒。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昨天洗了个冷水澡吧。”
监狱里热水供应是有限量的，因为澡堂位置少加上最近新进来的一批犯人太多，即使是强制规定了洗浴时间还是有不少人洗不上热水，所以也会有犯人因为排不上或者懒得排而选择冲凉或者干脆不洗的。
“哎，毕竟是女生，还是不要洗太多冷水澡，对身体不好……”
医生还在唠叨，好不容易排完班急匆匆赶来站在门外的鞠婧祎却停住了脚步。
狱警体罚犯人在监狱里其实并不稀奇，虽然现在讲究人权，但是要想管住一些暴力分子，这些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不过如果犯人受伤或者生病了，根据规定，医院也必须进行治疗，这种情况下遭受了暴力对待的事被抖落出来，对鞠婧祎还是会有不小的影响。
但李艺彤很明显在帮她隐瞒，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来没有暴力倾向的自己，那天居然会对李艺彤下那样的狠手。
冷静下来后她也有些后怕，果然像有人说的“进了监狱，坏人会更坏，好人会变坏”吗？
如果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工作，对她来说也是非常羞愧的事。
所以李艺彤吊完水后，出于一丝丝愧疚，鞠婧祎打了个招呼准备亲自把她押送回去。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就是老虎狮子被抽一鞭子也该知道老实一点，没想到李艺彤居然一点也没记住这个教训，一路上不停骚扰鞠婧祎。
李艺彤带着手铐，因为生病被鞠婧祎扶着手臂免得走着走着体力不支摔倒了，结果李艺彤不老实，借着机会把头凑近了鞠婧祎。
“哎，鞠警官，商量个事儿呗？”
不怪鞠婧祎警惕，实在是李艺彤的样子太鬼鬼祟祟了。
“你要是好了就自己好好走，是不是还想再挨顿打？”，鞠婧祎非常冷漠。
李艺彤一听，二话不说站直了，端端正正地走在鞠婧祎前面，规矩的很。
看来还是怕的嘛，鞠婧祎心想。
结果还没安静两秒，李艺彤又开始做作的对着空气小声嘟囔起来。
“头晕脑胀，鼻子也塞了，这么可怜的我明天能不能有机会休息一天呢？”
鞠婧祎一点也不为所动，撇了她一眼，“这么精神一点儿没像生病的人啊？怎么？嫌缝纫部任务重不想做啊？”
李艺彤的小心思被戳破，终于没声儿了，鞠婧祎瞄了一眼，发现她嘴正一张一张的，不知道在小声叨叨些什么，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第二天一到下午李艺彤就被放假回监舍休息了，负责管缝纫部的班长告诉她前一天主管干警就已经给她批好了假。
李艺彤有点意外。
她原来对鞠婧祎挺有偏见的，私下里还和舍友吐槽她年纪轻轻就每天在监区工作，没朋友没对象和外界接触的少又死守教条，肯定执拗到有点变态了，不分青红皂白就罚人。
现在看来，其实她还是有点良心的嘛。
3.
这个认知在李艺彤脑子里还没有停留超过两天，就再次崩塌了。
李艺彤由于表现好，加上讨人喜欢，被换到了比较轻松的劳改部，这边她舍友正悄悄跟她聊天呢，被老对头找上门了。
李艺彤老早就听说过这个老对头了，从她刚跟舍友熟起来开始，就必须每天被迫听她大谈特谈这个“神经病”有多无耻多赖皮多讨人厌。
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放在她们这古井无波又狭小的生活圈里就显得格外有挑战性，阴谋阳谋勾心斗角简直被她们玩出了花样，到后来连李艺彤也开始听的津津有味起来。
李艺彤本来还想坐在一边近距离围观她们如何一番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可是这次不知道触动了对方哪根神经，居然还在劳改部就大打出手了。
李艺彤赶紧把她们边上的工具都收了起来怕出事，结果拳头无眼，不知道怎么的，她也莫名其妙的被拉入了斗殴。
监狱干警最讨厌的就是犯人之间拉帮结派寻衅滋事，基本上监区里出了什么事，十个有九个都是因为她们互相排挤。
四个人连辩解的话都没能说一句就被抓去关了禁闭。
其他人倒是都轻车熟路，看起来被关禁闭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李艺彤哪里忍受的了莫名其妙被关禁闭？
而且禁闭室这种地方也太难熬了吧！
她闹也没用，骂也没用，最后实在没力气了就只能乖乖的发呆了。
委屈吗？当然委屈，但是监狱里就是这样，不管你有什么原因什么苦衷，也不管你是想拉架还是劝架，违反了规定就得接受惩罚。
晚饭后，鞠婧祎兴致勃勃地特意挑了时间过来巡查，想亲眼看看李艺彤的惨状幸灾乐祸一下，没想到李艺彤的情绪意外的低沉。
一般来说被关到禁闭室一段时间，犯人都会受不了，见到有人来了要不就是愤怒不服要不就是学乖了讨好狱警，很少有像李艺彤这么低落的。
她进来这里半个月，鞠婧祎每次见她都是一副没心没肺，麻木不仁的样子，从没见过她这么没精打采的模样。
这会儿的李艺彤，不仅没了精气神，平时停不下来的嘴也闭上了，看起来还有点伤心。
鞠婧祎心下了然。
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不管平时掩饰的多好果然还是会后悔的。
“犯人1223号，禁闭结束，出来吧。”
李艺彤出来的时候，嘴撅得老高，鞠婧祎难得主动找她说话她也不理。
这可稀奇了，之前她把李艺彤欺负的那么惨，这家伙也还是跟她皮，怎么这回别扭较真起来了？
鞠婧祎一下子来了兴趣。
专找她痛点戳。
“怎么？现在才后悔进来了？”
李艺彤果然连撅起的嘴都瘪了下去，一言不发，这回看起来是真的难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等真的看到李艺彤丧的不行的时候，她也跟着有点难受。
李艺彤跟她犟的时候，她就越喜欢欺负李艺彤，非要看看她能扛到几时，等这会儿李艺彤垂头丧气了，她又觉得有些不忍。
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已经进了监狱，再怎么后悔也是无济于事。
她在监狱里见过的人多了，不少犯人平时相处起来也都很有礼貌人很nice，但她们暴力起来完全就是另一幅面孔。
李艺彤低头走在前面，时不时踢一下路上的小石子，像个生闷气的小孩儿一样。
她看起来很好亲近，又话痨又有趣，不管是和犯人还是和狱警相处的都不错，但谁能想到这样的人被指控的罪名中有一项居然是故意伤害罪呢？
鞠婧祎越是和她相处就越是感到疑惑，既是对罪犯也是对自己的职业。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么多或贫穷或富有，或不幸或幸福的人走上了犯罪这条道路。
李艺彤又是因为什么呢？
快到监舍的时候李艺彤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鞠婧祎迟疑了一下，拉住了她。
明知道做这些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她也犯不着去因为别人的喜怒而感到困扰。
何况困扰的对象还可能是个潜在的危险。
但是这么做的时候，她感觉也还不错。
“算了，提前告诉你个好消息吧。”
李艺彤回过头看她，像个无辜的小动物，用外表迷惑着她。
“明天上面会有人来做采访，你们这周有加餐，够你好吃好喝了。”
不知道是不是快乐就是这么肤浅，鞠婧祎说完后李艺彤真的弯了眼角。
不过是好吃的饭菜罢了，有必要这么开心吗？鞠婧祎愈发觉得自己不懂李艺彤了。
黑夜中她的眼里一闪一闪的，倒映着远处操场上的灯光，像是笑的眯起了眼睛又像是忍不住要哭的表情。
4.
李艺彤所在的监狱按规定每周工作日进行各类劳动，周六接受教育，只有周日能够休息一天。
有的项目按照每个人的工作量可以领到一定的薪水，对于那些经济条件拮据的犯人是不容错过的机会，虽然每个月也就几百块。
更多的犯人进入监狱后会接受家人的资助，由他们将钱转入监狱指定的借记卡，犯人可以刷卡购买监狱超市内的日用品。
不过她们能够购买的商品种类实在太少了，违禁用品也特别多，所以有时候，如果有谁有渠道或是人脉能搞来一些物品，在监狱里简直会被当成佛一样供起来。
李艺彤实在是受不了监狱里那种戴在手指上用的牙刷，偷偷买了一支有柄的，平时会藏在空心的床柱里。
犯人不管什么时候回监舍，都会被搜身，以免偷拿工具，虽然大家充分发挥了各种奇思妙想来顺利“偷渡”，但不免会有失误。
而一旦被发现，整个监舍的人都会遭殃。
这天，李艺彤刚回监舍，就看到舍友们使劲给她使眼色。
“咳，1223号犯人，出来一下。”
鞠婧祎站在门口，狠狠的瞪了一遍房里的人。
李艺彤忐忑地跟着鞠婧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手里还抓着一只奶糕，这是她想了好久才舍得买的，这时候也只能忍痛割爱把奶糕递到鞠婧祎面前。
“鞠姐，吃雪糕吗？”
“超好吃的，有一种特别的香甜的味道，我从来没有吃到过这种雪糕。”
“真的很好吃！没想到监狱里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李艺彤的表情很夸张，仿佛真的是什么绝世珍馐一样，搞得鞠婧祎也莫名就觉得这个普通的雪糕肯定很好吃了。
“你不是每月限额消费100吗？居然还买的起雪糕？”
李艺彤是经济犯，只有最低等的消费额度，平日里购买生活用品都够呛，还得靠舍友的无私分享。
“没办法，食堂的饭菜实在是吃腻了，今天任务结束的快，就自己犒劳一下自己。”
李艺彤眼睛死死的盯着手里的奶糕，“舍不得”的眼神明显到让鞠婧祎有种抢小朋友糖的罪恶感。
她之前也听食堂阿姨反应过李艺彤挑食的问题，宁愿自己饿着也不吃她不爱吃的菜。比起刚进来的时候，眼看着瘦了一圈。
“算了，看你这么可怜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鞠婧祎自己去给自己买了一根奶糕。
初秋的季节，天色似黄昏又似清晨，一个狱警和一个犯人并排站在监狱的铁网边吃雪糕。
这个场景有那么一点点不太普通，不知怎么就印在了鞠婧祎的记忆中。
她今天上午刚听说了第一次见到李艺彤时自己误会了她的事，这时候看到李艺彤有些紧张又讨好的眼神居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她当狱警的时间不算短，也换过几个监区，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穷凶极恶的、蛮不讲理的、心理扭曲的、胆小怕事的……当然也有一些比较特殊的。
仔细回想，其实是自己见到李艺彤的那一刻，就已经先给她下了预判吧？
后面的针对、严苛，还有刻意的体罚，究竟是因为李艺彤本人还是因为自己的郁燥和私心呢？
她吃完了奶糕，强迫自己收回了思绪。
“说说正事吧，这是你从哪里搞来的？”
看到鞠婧祎手上拿着自己的牙刷，李艺彤脸都白了，她知道这种东西在监狱里的禁止程度比烟酒更甚，直接被划到了危险的范畴。
更重要的是被查出了这东西，肯定会被关禁闭，甚至还会影响到自己减刑。
但她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牙刷确实是她自己主动购买的，她拜托狱里大佬的时候也承诺了绝对不会把对方供出来。
只能说自作自受吧。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鞠婧祎居然没有趁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来整她。
“我知道你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鞠婧祎没收了牙刷，就叫其他狱警带她回了监舍。
李艺彤半是震惊半是疑惑的回到监舍，整个人都感觉浑浑噩噩的。
鞠婧祎的脾气简直难以捉摸，李艺彤忍不住跟室友吐槽，不是挑她的刺找她的茬就是对她显得有些纵容的过了头。
总让人觉得不安好心啊。李艺彤想不通，舍友们就更想不通了。
结果她吐槽鞠婧祎的事被嘴大的人说了出去，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私下里居然有了不少主管干警偏心李艺彤的传闻，还传的像模像样，甚至不少人都来和她搞好关系企图受到一点优待。
而李艺彤本人却是有苦难言，谁知道鞠婧祎到底怎么想的，会不会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又开始虐待她？
特别是现在出了这种传言，鞠婧祎万一知道了会怎么想？不会觉得是自己故意散播的吧……
5.
监狱里虽然无聊，但是每天也有很多不一样的趣事，特别是看别人一个表情就能脑补一出爱恨情仇大戏的戏精们和李艺彤这种单口相声表演家，带给了大家无数的欢乐。
入冬的时候，监狱里里每个人依然只有一个枕头一层褥子，不过监舍里配备了暖气片，倒也不冷。
冬天里她们可以晚一个小时起床，自从进了监狱，这对李艺彤来说已经算是奢侈的幸福了。
她们这个监舍里一直空了两个床位，所以比别的监舍要显得宽敞一点，不用像其他监舍为了放东西的位置而争吵打架。
李艺彤就睡在最靠近门的上铺，下铺是她们的舍长，跟她一样是个经济犯。
如果不是李艺彤还是暴力犯，说不定她也能当个舍长班长之类的玩玩，说不定还可以趁机偷偷休息。
正胡思乱想间，到了查房时间，狱警进来清点了人数，又出去锁上了门。
李艺彤打着呵欠刚想爬上床继续睡，余光发现1140号犯人似乎有点不对劲。
因为1140号比较笨，人又老实，平时这个点等查完房她都会继续加班干活，李艺彤跟她是一批进来的，又是舍友，所以时不时会帮一下这个有点自卑的女生。
今天她似乎一天都没怎么跟人说话，早早的就睡下了。
有点不对劲。
1140号在监狱里就跟李艺彤熟一点，李艺彤知道她家庭条件不好，外面还有一个刚上高中的弟弟。
她一直想在监狱里多存点钱，也学点技术好在出狱后也能赚钱养自己和弟弟，所以一直工作都很拼命，回到宿舍都还在做一些零活，基本没有看到过她休息的时候。
李艺彤准备偷偷观察一下，但是熬不住困意中途不小心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说来也多亏了监狱整晚都不熄灯，李艺彤视力又好，一眼就瞄见1140号偷偷摸摸拿出了一盒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牙线往脖子上缠……
“喂！你干什么！”李艺彤一声大喊，惊醒了室友也惊动了外面的狱警。
几个室友也注意到了1140的自杀意图，急忙阻止她。外面冲进来的狱警以为有人发生冲突，粗鲁地把所有人摁在了墙角，混乱中每个人都挨了好几棍子。
得知是有人自杀未遂后，所有狱警包括整个监舍的犯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有犯人在监区自杀自残是相当严重的事情，如果自杀成功，不仅负责的所有小组狱警连带着顶头上司要被追究责任，连小组的其他犯人也会受到一定的惩罚，所以监舍里互相监督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任务。
得知监区有人要自杀，连鞠婧祎也半夜从被窝里爬起赶了过来。
还好李艺彤发现的及时，1140号也就脖子上勒出了一道红痕加上被狱警打了几下。
二层监区的人被吵醒，不时有犯人探头去看又被狱警按了回去。
鞠婧祎安排所有狱警进行了一场突击检查，牙线这种违禁品的出现说明监区里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忙活一通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鞠婧祎发现李艺彤还被铐在审讯室里，已经趴着睡着了。
鬼迷心窍一般的，她进去叫醒了李艺彤把她单独带了出来。
两个人大半夜绕着监狱的操场散步。
“那个……能不能问下她怎么样了呀？”
“还行吧，没什么大事。”鞠婧祎心不在焉地回答，“不过她应该不会回去了，闹出这种事肯定要换个监区了。”
“那你呢？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李艺彤小心翼翼地问她。
鞠婧祎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觉得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没影响就好啊。我不是担心你被牵连嘛！”李艺彤讨好的模样活脱脱一个领导手下的狗腿子，“你走了我可就没有这么大的官罩了哇！”
“嘁！”鞠婧祎嫌弃，对于那些有关她和李艺彤的谣言她也略有耳闻，简直太假了。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李艺彤也算放下了心。
“哈——”她打了个呵欠，“狱警同志，犯人如果被发现大半夜私自走动，会很惨的。”
“所以呢？”
鞠婧祎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反正惨的是李艺彤又不是她。
看着李艺彤灵活的五官组成各种表情包，她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每天在这里死气沉沉的工作，她不知不觉都要面瘫了，有李艺彤这么个人给她欺负欺负，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所以能不能放我回去睡觉啊，现在都半夜了，我明天还得早起呢…”李艺彤累的快趴下了，结果鞠婧祎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闲逛，还不准她回去休息。
要知道她们的工作任务真的还蛮重的，睡眠时间太宝贵了。
“你不想知道1140号为什么要自杀吗？”
“为什么？”一听到有这种消息，李艺彤果然立马竖起了耳朵。
鞠婧祎对此嗤之以鼻，不过还是继续讲了下去。
“据她所说她一直被她的上铺欺凌，经过调查，上铺也承认了这事，但是她欺负1140号从来不会当着你们的面，所以你们应该都不知道…”
李艺彤确实不知道，她根本没想过这两个人会有矛盾。
而且仔细想想那个上铺一直感觉还挺安静温柔的，没想到她居然能在基本没有隐私的监舍里隐藏的这么好。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前几天她好不容易进了一个带薪项目，想赚点钱给弟弟当生活费，结果对方使绊子顶了她的位置，还让她被罚掉了这个月的报酬…”
“…她忍不了了找对方理论反而被她羞辱了一番，一时觉得人生无望就想到了自杀。”
李艺彤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监狱里本来也是鱼龙混杂，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人和事都很正常。
其实也不止监狱，在哪里都一样。
感慨之余李艺彤倒是心思活络起来。
这次对她来说其实是个好机会啊。
“狱警大人，我这次好歹也是给您立了一功吧？您大人有大量，以前我有得罪您的地方，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摇了我吧！”
李艺彤苦苦哀求，语气谄媚。
“我罚你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的，你觉得很过分？”
鞠婧祎笑的像个魔鬼。
看着李艺彤敢怒不敢言很是憋屈的眼神，鞠婧祎半夜被叫醒的起床气终于消散了。
果然看到比自己更惨的人心情就会变好啊，鞠婧祎看着李艺彤被两个狱警带回去的背影甚至有了一种“她永远留在这里被自己欺负就好了”的想法。
夜班站哨的狱警远远地向她敬了个礼，腼腆的对她一笑紧接着回过了头。
其实鞠婧祎何尝不清楚李艺彤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就像这里就算是最刺头的犯人，哪个不是对狱警恭恭敬敬的讨好？
只是迫于形势罢了。
说到底这里只是个惩罚犯人的地方，每个人踏入这里时都被贴上了“被罚者”与“监管者”的标签，所有的认识都是在这个标签之后的，那么谁又能算真正了解谁呢？
而且她也同样明白自己和李艺彤谁都不会永远留在这里，永远的扮演着一尘不变的“狱警”和“罪犯”的角色。
6.
尽管早早就有准备，但是鞠婧祎听说李艺彤要出狱的时候还是挺懵的，这比她以为的要提前了太多。
李艺彤的案子当初闹的满城风雨，没想到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发生了惊天逆转。
这回牵扯到的人更加复杂，甚至惊动了不少政界人物。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初人证物证确凿的李艺彤，居然是背了黑锅判的刑。
无法想象一个人是怎么突然之间从为人不齿的阶下囚一下变成了蒙受冤屈的有为青年的。
但是鞠婧祎清楚，无论其中李艺彤是否真的做过什么，这一次的逆转是比上次更多的权力相互倾轧产生的结果。
这次过后，基本就是尘埃落定了。
甚至没有人知道李艺彤在监狱中是如何躲过所有眼线来静心布局好这一切的。
或者，李艺彤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在有用的时候任人摆布罢了。
于她而言，她反而更能接受李艺彤本是无辜的。
可是这样一想，却更让人为她难过。
即使是被不明真相的人唾骂、为别人的过错接受惩罚，甚至在监狱里受到不公正待遇——讽刺的是那些大部分都是鞠婧祎自己带给她的——但她从未真的受之任之，她一直默默反抗、积极生活。
即使前路无望，她在这样绝望的困境里也一直没有自我放弃过。
起码在所有人面前是这样的。
唯一有一次她展现出自己的脆弱就是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
鞠婧祎突然就懂了。
她不是因为被关禁闭而埋怨她，也不是深夜有感后悔自己做了错事而步入歧途。
她是因为自己不听她的解释就认定她有错、让她接受处罚才会情绪低落。
这跟她含冤入狱的时候何其相似。
鞠婧祎其实不是不知道李艺彤在劝架，她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想到过会给那个每天都很快活的李艺彤带来这样的伤害。
这件事爆发的时候她正好在外地进行交流，直到李艺彤出狱她都再没见过对方。
这样也好，如果真要见面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道歉吗？解释吗？告诉她自己一直以来的变化和心意吗？
就像犯下的罪就是犯下了，她的行为也是实实在在不会消失的。
李艺彤只是自己生命里短暂监管过的无数个犯人之一；而监狱、而自己，对于她来说，可能是永远都不想再回忆起的过去吧。
从得知李艺彤的冤屈后她已经不知道李艺彤一直以来是怎么看待她的了，她以为到后来自己和李艺彤是有友情在的。
可是她们也仅仅是可以聊天，可以胡扯的关系，说到底这可能只是对她而言比较珍惜罢了，相反李艺彤跟很多人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很多事仅仅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即便李艺彤没有憎恶她，和她一样珍惜这段友情……这种狱中产生的友情，又有几分真实呢？最大的可能只是将就罢了——人只有这么些人，看谁更顺眼而已。
她工作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出狱的人，又有几个回来探望过尚在狱中服刑的“朋友”呢？
李艺彤出去后鞠婧祎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生活又变回了日复一日的枯燥与规律，不过似乎本来也该是这样。
李艺彤那种人，在哪里都能混的好吧，自己根本就不用为她担心。
鞠婧祎突然就意识到了她们之间这种身份上的不同。
李艺彤出狱后是大佬，平日里灯红酒绿、推杯换盏；自己是个小警员，生活平淡、仿佛一个老干部。如果没有这段阴差阳错的相遇，她们之间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这么想着她就更难受了，本来即使知道李艺彤的生平事迹，但因为她是罪犯，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警员，她可以就毫不顾忌的忽略这些差异，堂而皇之地接近她，但是知道了真相后，自己还有这种勇气吗？
7.
平常的一天，鞠婧祎刚换回便装回到家，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鞠警官？别来无恙啊！”
听筒里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搅乱了鞠婧祎的心绪。她有些不自然地握紧了手机，停顿了片刻，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声音。
“李艺彤？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
“我不仅知道你手机，还知道你家地址呢！”隔了一个听筒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洋洋得意。
鞠婧祎反应过来，几步走到窗边，看见李艺彤正带着耳机靠在一辆车的车门边。
李艺彤也看到了鞠婧祎，冲她摆了摆手。
“怎么样鞠警官，下班以后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餐啊？”李艺彤似乎怕她不同意，还刻意装可怜，“我现在是个在监狱呆过的人，都没有人愿意陪我吃饭了。”
鞠婧祎心想你不是翻案了吗在这儿卖什么惨，嘴上却不受控制的答应了下来。
第一次见李艺彤穿私服，意外的很有少年的朝气，比起那灰配橙的狱服，这样的李艺彤才像是真正的李艺彤。
鞠婧祎注意到她还化了点淡妆，整个人都很精致很有气场。
但是这样的李艺彤对她来说很陌生。
尽管李艺彤还是那么能言善辩，但是互相之间的态度难免还是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路上捡到了一只猫，你收留了她和她一起生活，她陪伴你、信任你，靠你喂的猫粮生存下去。
但是主人找来的时候，你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本来就有自己的生活，她的生命中也不止有你。
你与她那段快乐充实的互相陪伴的日子才是短暂又不可琢磨的。
李艺彤停止了介绍菜色，她注意到了鞠婧祎心情的变化。
“对不起。”
鞠婧祎突然开口向她道歉。
“之前……那样对你。”
李艺彤着实有些被惊到了，拿着纸巾的手一时间无处安放。
她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真的讨厌过鞠婧祎，即使会觉得鞠婧祎很多时候喜欢无理取闹还对她使用各种暴力和冷暴力，但是奈何她天生就对漂亮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像是小裙子、像是人偶、像是各式各样的小玩意。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鞠婧祎的本心，也能感受到她的温暖。
她会在方方面面不经意的去照顾李艺彤，会悄悄的帮她请假、会因为下手太重而内疚、会提前带她离开禁闭室、会拐弯抹角的安慰她也会冒着风险帮她瞒下牙刷的事……
这些事她都知道，所以和这些比起来，小恶魔一般的捣蛋似乎也不是没法忍受的事。
不过她着实没有面对过眼前这种状况，在舒适的环境中被如此严肃地道歉，连一向反应敏捷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到这种尴尬的时候，李艺彤的大脑就会飞速运转，与此同时还会开始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鞠主管，鞠姐，你别这样啊，这不符合你狂野霸道的气质啊！你不应该把我拷起来狠狠鞭笞吗？！”
这话一说完她就感觉到了不对，但是已经迟了，周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还有无数双或是讶异或是偷偷打量的异样目光。
对面的鞠警官瞬间满面通红。
鞠婧祎是没脸继续坐在这里吃饭了，站起身就往外走，李艺彤也立马追了上去。
她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狱外的第一次见面会变得这么糟糕，看起来不仅没法拉近距离，自己在鞠婧祎的心里还可能永远打上了口花花的烙印。
哎…都怪这张嘴，真是祸从口出。
李艺彤郁闷了好一会儿才上了车，没想到鞠婧祎就在车上等着她。
李艺彤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一上车就被鞠婧祎反手拷住了。
不是吧……李艺彤有点慌，被拷着打一顿只是她随口乱说的啊……不过内心深处也有一点小窃喜。
鞠婧祎没有直接走掉，应该也算是表态吧。
不过口头上还是要反抗一下的。
“姐！姐姐！我刚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啊！我们还在酒店门口呢，先出去再说吧……”
“晚了！”
鞠婧祎因为李艺彤这个人压抑了太久，加上被李艺彤主动送上门来一通刺激，在车上冷静的这会儿感觉自己像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突然就无师自通了应该如何与李艺彤相处。
既然更习惯以前毫无顾虑时最本真的相处模式，又何必要因为外界物质的变化而改变呢？
李艺彤傻傻的努力营造她并没有改变的形象，一路上绞尽脑汁寻找话题，态度这么明显了，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扰思前顾后呢？
想通了一点后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鞠婧祎露出了一个本不该属于她的邪魅笑容，伸手把驾驶座放平了……
李艺彤现在慌的一匹，但是看到鞠婧祎的笑又有点晃神。
鞠婧祎的手从李艺彤的膝盖一直向上，到达了她最敏感的腰侧。
李艺彤一颤，想躲过去——她是真的怕痒。
“你不会来真的吧？！打人犯法的……”李艺彤试图唤醒鞠婧祎的理智。
但她弱气的声音和无辜的小眼神更激起了鞠婧祎变本加厉欺凌她的欲望。
“你是狱警，可不能知法犯法啊……唔……”
还没等李艺彤逼逼完，鞠婧祎不耐烦地捂住了她的嘴。
“李艺彤，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她捂住嘴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李艺彤。
“第一呢是放弃反抗乖乖挨打，第二呢……”
“……做我的女朋友，以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
鞠婧祎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羞涩起来。
她的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大胆，不仅是第一次大胆的威胁别人，也是第一次这么大胆的面对自己。
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她有点解脱又有点害怕和后悔。
她这才考虑到万一是自己会错意了怎么办？万一对方根本就没有这种心思呢？自己是不是有点太鲁莽了？对方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想过女生之间……
李艺彤半天没有回应，鞠婧祎抬起头才意识到自己还捂着她的嘴，她想说话都没办法。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才发现原来李艺彤连耳朵都红透了，眼神一直瞄着窗外不敢看自己。
这样的李艺彤太可爱了一点。
鞠婧祎两手揪住李艺彤的脸颊把她的脸板正，为了掩饰自己得不到回答的慌乱，硬着头皮凶神恶煞的再次逼问，“你到底当不当我女朋友！”
整个一副你今天不答应我就暴打你最后毁尸灭迹的架势。
李艺彤的脸涨的通红，平时一口一个姐姐妹妹浪得不得了的样子，这时候居然变得像个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一般。
她的眼皮一跳一跳的，声音也抖的不成样子，号称伶牙俐齿结果半天才憋出一句干瘪瘪的话来。
“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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