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琮

春秋 / 二

悲情句读:



赶在八月末的献礼,

预祝大家九月愉快,诸事顺利。






谁又能凭空将命运诡变莫测的定夺捉拿归案,啭喉高歌还是泥足深陷,惊诧来也就一念之差。

正如无人能料,童稚之时每每于寻常家宴上执着地要在众人面前表演才艺的她,未来某日真会笃定要去做偶像,就像她也没料到自己最终会以何种方式愿望成真。


原本以为不过儿戏一句,李艺彤却认真得令人不忍指责。不谙世事的年纪,她没被老天一笔一划教会过退路二字的写法,决心要去参加练习生选拔培训,将一个少女最灿烂的年华日复一日埋没在舞蹈室、声乐训练、演技指导中。


那些艰碍她后来成名时都干净吞落入腹,只字不提。倒是一些媒体挖出陈年旧事,抖露她未施粉黛的青涩照片,以溢美之词慷慨馈赠。相关热搜在网上挂了整整一天,粉丝心疼得就差没有泪洒太平洋。


“——苦尽甘来。”那一阵的报道上都这样形容,仿佛这四个字便宜得不要钱。就连一贯以刻薄闻名业界的娱乐前线都调转钢刃,微露褒奖,称赞她守住初心不易。


李艺彤看没两眼就关掉,已经不再当是稀奇。


她最当红的时候,代言的产品销量动辄刷破纪录,成沓成沓的剧本堆在她桌上,等她挑选,出席活动时候粉丝应援的尖叫能够掀翻屋顶。所有的关注、掌声、爱意向她涌来,她年纪轻,难免就开始有些沉不住气,骄傲自满横在脸上伺机破土而出。


还好那个送她直上青云的人及时警醒了她。


“一个人无限风光的时候,也最容易招惹嫉妒。今天你被喜爱,他日舆论转向,别人就会把你踩在脚下,”对方的语气如同叮嘱小孩,“你要注意自己的举止谈吐别失了分寸,不要老再那么幼稚。”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一面有点委屈,一面又暗暗想问,那我呢?


今天得你的关心,明天会不会就把我抛下。


这个念头已是僭越,她没能问出口。其实她可以用轻佻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像情人之间勾兑了蜂蜜般的撒娇,但她的不安太真,她做不到。


于是她乖乖收敛,不给恶意趁虚而入的机会。人性残酷,他人的苦痛多只是满足自身窥探欲的饭后佐料,像饥兽闻到丝丝点点的血腥味,贪婪的目光蜂拥而至,粘在她身上像要剥下她一层皮,所以越是光鲜亮丽的时候,她越要无懈可击。


数次访谈节目上,主持人都试图从她的往事中采撷些独家重磅,但隔空射来的煽情之箭全都被她轻描淡写地避过去,好似一切真如有一夜白茫茫大雪落尽,天地之间踪迹了无。


当初,她没提及过的当初,在她还默默无闻、分文不值的时候,虽被命途的手狠狠捏住筋骨,跳脱不得,每一次训练挺下来都煎熬难耐,她却偏偏认定此志不换。


受过两年折磨,业绩考核结果公布,公司敲定了她和其他三个同期的练习生成团出道。但毕竟小公司机会寥寥,资源、条件、包装都呈山穷水尽的气数,有多少人油灯耗尽潦草一生,李艺彤倒是欢快地扑腾进这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网里,不带一点怨言。


那个时候,她平常能接到的活动多是企业开业典礼上的助演。台下黑鸦一片,反应冷淡,众人或眼珠不离屏幕,或与领座交头接耳,吝啬给就的稀稀拉拉的掌声是连主持人都有些难圆回来的尴尬。


最好一次是在某电视剧剧组演一个台词只有两句的店员——一句是“您好欢迎光临”,另一句是“谢谢光临”。


电视剧开播后她守着电脑把四十集的剧情一个不落地朝天翻了个遍,终于找到自己被剪得只剩背影的三秒镜头。


好歹也算是荧幕首秀,她快慰地想。


再后来,团里的其他几个人熬不下去,走的走,散的散,天各一方,兜兜转转就只单了她一人。


李艺彤有自知之明,那场晚宴是她够不上的档次,经纪人老何打通了好几层关系才替她争取到邀请函。人被分三六九等,界限森严。她居于这圈子最末梢一端,跃上枝头有时只在朝夕之间,只看她拿什么来换。


也不是没被公司高层或制片人渡以隐晦言语,对方老道地揽过她肩,开些诸如未来可期前途光明之类的空头支票,一双白胖的手被婚戒勒出了痕,在她腰间别有意味地一捏。


纵使这皮肉迟早不过要化灰入黄土,埋地几尺泥削骨,说来说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没人看得起她的时候,她自己要看得起自己。


赴宴的那套裙子是她拿一个月工资租的,刷完卡后只剩她和账户里的两位数余额面面相觑。


她刚准备踏入场,就在门口被人截住。那位领带打着温莎结的服务生是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英俊的面容在转向她时只堪勉力维持了嘴角虚浮的笑意,薄薄一层,好似一撕就能揭下来,且无端用怀疑的眼神X光一样上下扫视了她好几遍。


他的英文掺杂一点爱尔兰口音:“Miss Li ?”


李小姐点点头,拿回那张用烫金字印着她姓名的邀请函,尽量笑得不露端倪。


她不能不紧张,她把她未来的机会全赌在上面。一杯又一杯仰首饮完的敬酒,一次又一次模棱两可的回答,窗外痩窄街道下拉长的灯影像是她伸出去的一段失意,铩羽而归的灰心终于攫取她的五脏六腑,搅得她不得安生。


芳华易逝,她没有多少卷土重来的资本,论不得她甘心不甘心。


再次被三言两语打发的时候,她脸上惨淡的笑开始有些挂不住,深吸一口气,试图把满目酸胀逼回坚硬铠甲里去。进程几度难忍,余光却突然看到有人影向她走来。


视线里先出现的,是裙摆下一截藕白的小腿,带动着收腰的黑色鱼尾裙款款摆出水纹线条,垂在裙侧的手骨节分明,皮肤下隐约可觅的血管像在空山新雨后方才显露的石青色幽径。


再往上她开始看不清,头顶的柔光和眼眶里的潮湿水汽一同作祟,让她一下想起有年她在南方偶然路过的雨,雷声轰鸣,如破开天光,大旱终逢甘露,她的心里劈开一道裂谷,雨季如期而至,湿漉漉的情愫以势不可挡之趋自天际滚滚倾入。


对方明显家教出身甚好,说话咬字拿捏得极有分寸,清清冷冷如珠玉掷盘。她说,你好,我是黄婷婷。


周围嘈杂的人声霎时隐去,那双漂亮的手递过来一张名片。




这个动作后来被她在脑内重复过千遍,万遍,到数不清次数,到不知疲倦,如同梦魇,锁死退路。






——tbc.



一些碎碎念:

这一章我修改过好多遍,都不太满意,对文字脉络、人物形象的把控力度还是不够,就凑合着看吧(´-`)

#开脑洞一时爽,填坑火葬场。

还有快开学了,大嘎千万别学我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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